芝加哥公牛隊首次三連霸成員Stacey King高掛球鞋後,轉戰場邊播報台,成為一位道地的「深紅」球評。他熱情、鮮明的風格,以及毫不客觀、全職公牛迷的立場,深受芝加哥人喜愛。
詼諧幽默的King不時會在比賽中迸出突發奇想的句子,那些句子也總會在芝加哥風行一時。而其中最著名的,是每當他最鍾愛的後衛Derrick Rose切入禁區,並完成不可思議的上籃動作後,他以崇拜、癡迷且近乎狂熱的語氣大吼道:
「Too Big, Too Strong, Too Fast, Too Good!」
西蒙高中「#25」
芝加哥公牛隊在1984年NBA選秀會上,挑走了在後來很長很長一段時期,地表上「籃球」的代名詞──Michael Jordan。但你能相信嗎?如果你在1984年與芝加哥人談起籃球,他們絕對會告訴你,這裡的籃球英雄,不是超級新人MJ、也不是在底特律發光發熱的風城鄉親Isiah Thomas,而是一位名叫Ben Wilson、年僅17歲的大男孩。
出身芝加哥市英格伍德區(Englewood)街頭的Wilson,早在率領西蒙高中(Simeon HS)籃球隊以30勝1敗奪下校史首座伊利諾州冠軍之前,便風靡全國。優越的身體素質和運動能力,加上與6呎9吋之軀同時存在、令人難以置信的傳球視野及慧黠靈活,人們給他的封號是「會跳投的Magic Johnson」──想像一下,在1984年,那是多麼、多麼崇高的一種讚美!
Wilson的家總是不乏來自全美各大學教練、球探、經紀人登門呈上英雄帖,人人都想網羅這位伊利諾州年度最佳運動員、全美最強高中生──或者,藉由他大發一筆橫財。而就在Wilson終於緣定伊利諾大學,並獲得其全額獎學金的隔日,一個微冷的晴天,芝加哥的風蕭蕭如故,西蒙高中附近,卻傳來三聲槍響。
Wilson倒地的剎那,你彷彿能聽見芝加哥心碎的聲音。
Wilson身著他驕傲的西蒙高中「#25」球衣下葬那天,有8000多人前來送別,當中有國會議員、州參議員以及芝加哥市長Harold Washington。從小就在街頭籃球與Wilson結為死黨、同樣是西蒙高中籃球隊的Nick Anderson也在其列。Anderson在他後來的球員生涯,包括2年伊利諾大學、乃至13年NBA征途裡,始終穿著「#25」球衣,永遠紀念老友。
1984年校史首冠後,西蒙高中大興土木,全面翻修舊體育館。然而,嶄新的球場竣工後,卻再也等不到「#25」傾倒眾生的飛翔身影。學校將Wilson的背號退休,連同那段美好時光,一起鎖進了校史室深深的玻璃櫃裡。
因此19年後,西蒙竟然破格的自塵封的歷史中重新請出「#25」時,每個人都很清楚,這個背號所寄託的,將是多麼沉重的一份榮耀,以及責任。
自2003年始,一肩扛起西蒙高中「#25」的,是一位同樣來自英格伍德、年僅15歲的高一新生──Derrick Rose。
「會跳投的Jason Kidd」,有人是如此形容他的。
藩籬中的盎然生機
毫無疑問,Brenda Rose是一位成功的母親。在19世紀令人聞風喪膽的連續殺人魔H.H. Holmes的故鄉──芝加哥英格伍德區,這方充斥著暴力、毒品的土地,將Dwayne、Reggie、Allan以及Derrick四個男孩拉拔長大,並讓他們全數接受大學教育──這是非常非常不凡的成就。
每次聽見Rose家的小孩在外頭惹是生非或捲入麻煩時,Brenda Rose總是立馬衝到街上,將孩子們一把拖回家。大哥Dwayne甚至說,一看見Brenda Rose殺氣騰騰的跨出門外,連巷子裡的毒販都會識相的停下手邊「生意」,乖乖報出她家孩子的去處。
一家最小的Derrick Rose與大哥相差17歲,就連三哥Allan都長他將近10歲。因此當Rose也來到10幾歲出頭、喜歡沒事上街晃蕩的年紀時,除了母親外,他的哥哥們也扮演起嚴父的角色。
英格伍德彷彿是被世界遺忘的灰色角落,但其實這裡一直都不乏運動天份洋溢的孩子。只是太多太多的天才在還沒躍上世界的大舞台之前,便消失於幫派火拼、毒癮深淵、酒肉朋友以及──某方面來說更加可怕的──被街頭經紀人強行收割。
而當三位哥哥發現,他們最小的弟弟被賦予了難以置信的籃球天份時,一家人馬上達成一項偉大的共識──竭盡所能保護他。
他們小心翼翼的提防一切危險因子,Rose踏出家門後一切行動,都由他們輪流陪伴,包括上下學、購物、練球、比賽。任何想和Rose接觸的人,都必須先通過兄長們這關。學校的選擇與談判、和球隊教練的溝通、健康與身體照顧,甚至人格的養成及教育,他們傾全家之力,無微不至的細心栽培這株奇葩。
這種「窒息般的愛」並非所有人都能接受,Rose其實也不是沒有叛逆、反抗過。然而最讓母親及哥哥們窩心的,是Rose的成熟及體諒。他了解哥哥們的苦心,也深知那份嚴格與謹慎,全是他們關愛自己的方式。
二哥Reggie說:
「People haven't liked some of what we've done, but when it's your brother, you don't care what other people think.」
「人們對於我們某些做法不以為然,但若那是你的親弟弟,你根本不會去管其他人怎麼想。」於是Brenda、Dwayne、Reggie、Allan四朵玫瑰,犧牲了自己盛開的季節,將身上的刺化作藩籬,牢牢守護著Derrick Rose,讓他在安全的沃壤中,盎然生長。
而Rose在左胸口、心臟的位置,刺下一行字:「Family First」。
芝加哥夜未眠
2008年5月20日那夜,早就提前放暑假的芝加哥球迷,竟不尋常的熱絡談論起籃球──機率僅有1.7%的「狀元籤」意外落入公牛隊的口袋!這支曾經擁有光榮歷史的球隊已經落魄頹唐好一段日子了──他們引以為傲的23號飛人離開這座城市,距此剛好滿10年。
芝加哥實在太需要一個新的英雄。
事實上「後喬丹十年」中,芝加哥並不是沒有獲得頂級新秀的機會。從一開始選擇重建禁區中樞,指名Elton Brand、Tyson Chandler、Eddy Curry;到後來改投資後場戰力,選入Jay Williams、Kirk Hinrich、Ben Gordon。他們都是很好的球員,只是有些空有一身才華,卻實在太過稚嫩;有些則天生不是英雄的料,最多只能作片稱職的綠葉。聯合中心(United Center)廣場那座飛人塑像,永遠只會是他們的偶像;他們年輕的肩膀,擔當不起沉重的公牛王朝。
可是這回,芝加哥興奮的徹夜未眠──那個背負著西蒙高中「#25」、剛為曼菲斯大學打下NCAA亞軍的男孩,已經宣布投入選秀了!
在此之前,Rose不辱「#25」的使命,率領西蒙高中連續兩年稱霸伊利諾州。高四那年,他的數據是25.2分、9.1籃板、8.8助攻、3.4抄截,外帶59%的投籃命中率……你說這是「霸凌」也不為過!
此外,Rose更在CPL(Chicago Public League)冠軍賽中,頻頻於公牛隊主場聯合中心滿場的觀眾前,以大幅度身體延展的誇張飛扣灌醉芝加哥──當然,最後也抱回了金盃。
NCAA雖然飲恨冠軍戰,但他驚人的速度、爆發力以及領袖氣質,都使他聲名遠播。當專家們還在爭論公牛隊的狀元籤應該選擇Rose或Michael Beasley時,有為數不少的芝加哥人早就堅信,他們絕對會把風城之子留在家鄉。
Rose的名字在2008年6月26日選秀會當天,由NBA主席David Stern第一個宣布出來時,他們母子五人相互擁抱,而芝加哥,再度興奮的徹夜未眠。
紅色閃電
「He just parted it like the Red Sea!」
──Stacey King
「他剛剛就像劈開紅海一般!」Rose猛然啟動,甩開糾纏已久的奧克拉荷馬雷霆後衛Thabo Sefolosha後,如一道紅色閃電般劃開主隊的心臟,在尚有兩步之遙處高高彈起,以戰斧之姿,將球重重劈進籃框──這就是Rose新人球季的寫照!
出色的Crossover配備高速推進引擎,Rose成為芝加哥最恐怖的破壞武器。一線防守者往往只有目送紅色車尾燈的戲份;二線人牆負責在被砲彈般襲來的衝擊力摧毀之前,勉強撼動他些許;而三線躍起封阻的,則通常會被記得──因為他們總是隨著快門一閃,登上「顏灌」海報中的最佳男配角!
公牛雙箭頭Rose和Ben Gordan同心協力於季末拉出一波12勝4敗的小高潮,順利以41勝、五成勝率重返季後賽。Rose在生涯首場季後賽展現了切入之外、更令人驚喜的精準跳投。面對衛冕的波士頓塞爾提克,他奮力砍下36分11助攻,公牛於延長賽加班擊落主隊,打得一干專家滿地找眼鏡,Rose更追平了38年前由Kareem Abdul-Jabbar締造的新人首場季後賽最高得分記錄!而在第三戰賽前,Rose踏過鋪滿玫瑰花瓣的聯合中心入場廊道,於球場中央高高舉起「年度新人王」獎座!
第7種子的公牛在這個系列與2號種子波士頓頑強血戰7回合,其中更出現3場、共7度延長賽,雖然最終鎩羽而歸,可是不只芝加哥──全世界都已為這道紅色的閃電目眩神迷!
變種玫瑰
「在不練習的情況下,外線是不會自己變準的。」
──Derrick Rose
被淘汰的隔天,Rose立刻安排一次自主練習,鍛鍊整個球季所有人都在提醒他必須加強的外線投籃。生得一張撲克臉的他,總是擺著酷酷的一號表情,就算演出爆扣或投進關鍵一擊,也鮮少見他對著鏡頭張牙舞爪搥胸怒吼。雖然好像沒有什麼可以掀起Rose強烈的情緒,但事實上,他是個極度憎惡失敗的人。
Gordan離隊後,Rose的責任益加沉重。儘管季前的踝傷使他開季陷入低潮,甚至一度有「2年級魔咒」的說法傳出。不過在Rose終於傷癒回神之後,人們發現,這朵進化的「變種玫瑰」比以往更加恐怖。
犀利如常的切入和無可挑剔的身體對抗性,搭配柔順的拋投手感,以及漸漸趨於穩定的外線投籃──即使不少對手已經有策略的針對新人王採取加強防守,但這朵玫瑰仍舊以一種只有瞎子才看不見的巨大幅度迎風怒放著。
當他的平均得分躋身「20」俱樂部、且較上季成長將近24%,卻還同時擁有48.9%的命中率時,季中的明星賽,已經無法不替他保留一個位置。
而上一位出現在明星賽的公牛球員,正是23號那個人!
可是,就在公牛最後僅以打平上季的41勝、季後賽第8種子作收,更於第一輪就被「小皇帝」LeBron James的克里夫蘭騎士隊5場收拾後,誰都無法否認,這並不是Rose及公牛豐收的一年。
覺醒的嬌豔
「Big time players make big time plays!」
──Stacey King
新任總教練Tom Thibodeau的到來是一個重大轉捩點。他除了從防守出發,徹底改造公牛隊的體質,使他們成為一支能贏、能成功的球隊外,更篤定的將球隊勝敗興亡大任,交付Rose肩頭上。
而Rose也不負所托,不僅持續增添自己的進攻武器,努力拾回高中、大學時代的三分球投射;並且快速融入Thibodeau建構的攻守體系,擔起芝加哥全然的領袖、主宰球賽的角色。
首度大三元、一次又一次的關鍵決殺球、屢屢刷新自己的生涯數據、明星賽先發出場……Rose的平均得分直衝「25」大關,每場更有7.7次助攻。在三年級球季結束時,他已領著芝加哥攻抵62勝全聯盟龍頭!
開季前誰都想不到,人們竟然會在四月時認真討論起Rose與「MVP」的關聯性。而當然我們都曉得,Rose最後以僅僅22歲又7個月、史上最年輕的姿態,晉封這項NBA球員個人的最高榮譽!這朵不斷蛻變的玫瑰綻出了覺醒的嬌豔,芝加哥也終於能夠揚眉吐氣一番。
然而,2011年東區冠軍賽Game 5終場前1.5秒,亟欲救回垂死的系列──以及整個球季的Rose,於邁阿密熱火的雙重包夾之中,自三分線外拔起孤注一擲,卻被LeBron James一鍋搧下時,人們發現,Rose以及他的公牛,終究還是到達了極限。
無與倫比的美麗
頂著MVP的光環,所有人都知道,沉默卻好強的Rose絕不會忘記這次挫敗。新球季開始,我們立即發現Rose的轉變。他像一把沉斂的劍,冷靜而機敏的指揮整支球隊,並不再執著於每次進攻都親自殺進殺出。而每當寶劍出鞘,則必是雷霆一擊。
Rose開季前10場平均傳出8.4次助攻,決勝期或分數拉鋸時,他也能隨時以人們熟悉的強大破壞力接管比賽,有種游刃有餘、深不可測之感。不可思議的是,即使得分下降不少,但很多人卻認為,此時的Rose甚至比過去更難以招架。
他彷彿每天都在進化,而我不禁要想:23歲的他,到底還會進步到什麼程度?
「Rose gives me an opportunity to watch a star being born, much like
previous broadcasters had with Michael Jordan in the late 1980s.」
──Stacey King
「Rose給了我從頭見證一位巨星誕生的機會,正如同1980年代中後期的轉播員見證MJ那樣。」
Jordan的成就是趨於神話的,而Rose的生涯前三年甚至比MJ更加燦爛。Jordan已是注定的不朽,而Rose眼前則還有數不清的使命與挑戰。
或許玫瑰永遠無法追上飛人的背影;也或許他將會凌駕其上,開闢前所未見的新風景。
所以也請你睜大雙眼,仔仔細細盯住眼前這朵從未停止進化的玫瑰、守住他每一次可能開綻出無與倫比的美麗的時刻。也許在多年之後,某段經典、某些奇蹟或是某種偉大,將永不凋零的,於你心中驕傲的盛開。
────完────
(原文刊載於西元2012年2月號 202期 XXL美國職籃聯盟雜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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